“身体不好？”余娜语气有些急，她想到了背上人那几乎只剩骨头架子的重量。
小助理嗯了声：“来之前高姐还反复叮嘱我多照顾老大，可夸张了，还给我写了一整个文档的注意事项，不过老大让我别管。”
“什么注意事项？”余娜问。
小助理干脆把手机拿了出来：“喏，整整三千字呢，但我看着就是普通的养生文章，高姐估计是关心则乱。”
“能发我一份吗？”余娜眼光灼灼，意识到什么，她又补充道，“我也能给校长用上。”
第63章 重逢
戴安娜跟着姨进了二楼的房间，是里外两个，中间有墙隔着，门帘一放就成了两个单独的卧室。姨在前头说：“放心好嘞，都是新换的床单被罩，这俩房间就是专门用来招待你们这样的好心贵客的。哎呀自从余老师弄了那什么，自媒体？好多好心人来给孩子们送物资。”
戴安娜打量着房间，里头这间开了窗，窗外能看到青山绿水，还有她们来时的那条山路。家具很简单，一床一桌一椅，桌上有书，各种类型的都放了两三本，大概是怕来客在山里待得无聊，解闷用的。
“余老师还做了自媒体？”戴安娜问。
姨点头：“对呢，你别说，每回开直播都有百来个小姑娘进来看，不知道为什么，余老师特招小姑娘喜欢，她也就是带孩子上上体育课，也没跟里面的人说话。”
戴安娜想起余娜蜜色的肌肤，脱离社会后愈加不爱说话的性子，背她时明显有力的臂膀，又想起办公室包括小助理在内的几个年轻实习生，总把“姐姐杀我”挂在嘴边的模样，感慨：“确实招人喜欢。”未必是爱情的憧憬，但一定吸引了小孩们对异类的好奇和向往。
说完这句话，空气都凝滞了几秒，戴安娜似有所感，扭头便看到了刚刚还被谈论的对象站在门口，她们隔着两扇门遥遥相望，戴安娜张了张嘴想解释，又觉得有些刻意，犹豫间余娜已经走到了里屋，她说：“我回去给校长送饭，来跟你们打声招呼。”
好似一点没有听见两人的聊天内容。
“哎呀咋这么客气，直接走就好哩，明天记得把饭盒带回来。”姨念叨，“就这一个保温效果好点的，可别弄丢了。”
“好。”余娜点头，又对戴安娜道，“戴女士存一下我的电话吧，明天我来接你们四处转转。”
戴安娜存下了余娜的电话，又目送人下楼，她看看明显暗下来的天光，在余娜要消失在楼梯拐角处时还是忍不住快步向前叮嘱道：“天这么黑，你路上小心些。”
余娜的脚步一顿，声音远远传来：“戴女士放心，我已经走习惯了。”
戴安娜捏了捏手心，不再言语。
到教师宿舍时，彭校长还在挑灯改教案，余娜把饭盒打开，一一摆放在简陋的小桌板上，招呼她过来吃饭：“校长，先吃饭吧，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，教案不着急。”
“好嘞。”嘴上应着，屁股却不曾挪动半分，彭校长一直把最后一个字写完才慢吞吞坐到了桌边。
余娜忍不住念她：“您吃饭的积极性要是有写教案一半高就好了。”
彭校长嘿嘿一笑，老实吃饭，间隙里又问余娜：“戴女士没嫌弃咱们住宿条件差吧？”
“没有。”余娜给校长倒了杯水，“她不是吃不了苦的人。”
“哟，说得你很了解似的。”彭校长不以为意，“城里人在我们这也就图个新鲜，玩个一两天，戴女士之前说要住到我们开学，也不知道撑不撑得住。”
“她要住这么久？”胸口好似有鹿，腾云驾雾。
彭校长叹了口气：“她资助了好几个乡村小学呢，年初就和我联系上了，现在才有空过来。”
“这不是好事吗？校长你叹什么气？”
“我叹好人不长命。”彭校长夹了根小青菜，姨自己种的，味道很水灵。
余娜重重将杯子放回了桌上，力道之大惹来小桌板的哀嚎，吓得彭校长的小青菜都掉回了桌上。
“干什么呢你！”彭校长骂，又把桌上的小青菜夹起，吹了吹灰，塞进嘴里。
余娜问：“她……怎么了？”
彭校长说：“以前工作太拼了吧，小毛病一堆，你没看今年直接都停工了，到处做好事，也不知道是想积德换寿命，还是觉得自己日子不多了干脆把钱都花光。”
说着，彭校长摇了摇头：“圣人论迹不论心，不管戴女士出发点是什么，都做了这么多好事，我希望她能长命百岁。”
余娜不再说话，等校长吃完，她收拾了碗筷便回了房间。
——
窗外月朗星稀，不用点灯也能看清屋内装饰，戴安娜躺在床上，毫无睡意。去了这么多地方，余娜这儿仍是她见过的条件最差的乡村，自豪于小孩真的做到了少年时期的承诺，戴安娜又有些心疼。
小助理只比余娜小两岁，是a市本地人，天真烂漫，活泼大方，无论是余娜，还是戴安娜，都没办法活成这般模样。那需要很多的不谙世事和很多的来自家人的爱。
听着一墙之隔的小声梦呓，戴安娜无奈地摇了摇头，这孩子心大，沾枕即睡。她睡不着，也不想逼自己，干脆穿好衣服起身坐在了桌边，看着窗外月色，倒是有些安逸。城里没有这样大开的窗户，只有不锈钢防护栏像牢笼一样将人罩住，毕竟在寸土寸金的a市，一栋有20层的楼房远比只有两层的小别墅好建。
远处有光点移动，轨迹清晰，戴安娜的视线不由被吸引。萤火虫吗？不太像。戴安娜蹙眉凝神看了好久，终于恍然，那是一个打着手电筒的人。现下已经是半夜，怎么会有人从学校那个方向过来？村民居住的地方明明在另一头。
某种猜测跳进了大脑，振振有词，宣扬着来者是谁。戴安娜不得不分神去压制住狂跳的心头，那名为期待的情绪。
桌上手机轻振，戴安娜有些不敢看，但那消息仍旧大喇喇地显示在锁屏上，她避无可避。
【余娜：我看到你了，别躲。】
【戴安娜：没躲。】
【余娜：那你下来。】
【戴安娜：现在很晚了。】
【余娜：那我爬上来。】
大门只能从里打开，余娜的爬是指从外面爬上二楼的窗台。戴安娜吓得站起，她站窗边打量，二楼虽然不高，但中间的借力处就一个光秃秃的台子，太危险了。
余娜越来越近了，她按掉了手电筒，戴安娜疑心自己出了幻觉，不然她怎么会在这乌漆嘛黑的夜色里看到她灼灼的眼，叫她不敢对视，又惊又怕。
【戴安娜：你别做傻事，我现在下来。】
蹑手蹑脚经过了小助理的床前，见人依然稳稳酣睡如猪，戴安娜松了口气，加快了下楼的步子，她怕晚了看见二楼外墙长出一只人形大壁虎。
余娜看完消息收起手机，勾了勾唇，笔直站在门旁。纯吓唬，她根本不会爬墙，安娜姐也是关心则乱，居然信了。
身旁大门发出轻响，思念已久的人影踌躇着来到了自己身前，月亮很给面子，洒下足以让她们看清彼此的银光。
“找我……有事吗？”戴安娜轻声问。什么样的事情，要一刻都不能等，翻山越岭地来。
余娜说：“没什么事，看看你。”
戴安娜：“……你白天不是已经看过了吗？”
“看过了，又不是看够了。”余娜耍着无赖。
戴安娜瞧着余娜肩上还未干的水痕，夜里湿潮，这一路走来把她衣服都打湿了：“我上去给你拿件衣服吧。”
“不用，我壮得像头牛。”某牛拉起戴安娜，把人带到了路边，这里有石头，是天然的座椅，刚好够两个人肩并肩坐在一起，严丝合缝，密不可分。
牛又问：“安娜姐，我长大了吗？”
戴安娜明白这句话的意思，于是她不敢回，只含糊道：“白天觉得你长大了，现在又长回去了。”
余娜听得开心：“那就是长大了。”
“我没这样说。”戴安娜有些慌乱，别过头去看黑漆漆的山，“你如果还有那样不好的想法，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。”
气氛却没冷，余娜只轻笑，毫不在意：“为什么？安娜姐歧视我吗？”
“没有。”戴安娜很快地反驳，她看了眼余娜，又将头扭回去，“性向远没有一个人的品德重要，你长成了很好的大人，但有些事情，不行就是不行。”
“是因为我喜欢上的那个人是你，所以不行？还是因为我们本就是同一个人，所以不行？”余娜仍然笑，从见到戴安娜开始她就没停下过笑，像要把白天藏好的那些笑容全翻出来，献给戴安娜。
戴安娜瞠目：“……你知道？”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。
既然余娜已经知道，那她也没什么好掩饰的：“两个原因都有。身为一个长辈，我无法理解你的喜欢，我和你太不一样，年龄、阅历，这些都是没办法消弭的差距。而身为戴安娜本身，我也没办法接受两个自己相爱。”